魔法使“之”夜:聊聊久远寺有珠——日本现代文学下的真伪善恶

前言—

  魔夜的最终选题本来在月R测评文动笔前就定好了,就等着重置版发售拿出来蹭热度,围绕剧情写一点“虽然不是重复造轮子,但也只是恰好触碰到杂谈深度痒点“的内容,毕竟一款发售十年的游戏,已经称得上是盖棺定论了。
  如果一切照着上述历程发展,这篇文章的标题就不会这么奇怪了。两个月前储存盘挂掉,翻箱倒柜找出了旧硬盘先顶几天,习惯性的瞟了眼里面的资料,看到以前写过的一篇未完成的文章,然后惊人的发现,虽然天天宣扬自己不造轮子,但跟过去的自己比,也没有进步多少。
  于是我抱着挫败感删掉了稿子,在纠结与空想中,重新定好选题,落笔。

序—

  文学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从庙堂之上滋养市民生活;文学也是个很广泛的定义,因生活的扩大化而广泛起来,但日本现代文学却并未从庙堂之上走下来,可是“山不向我走来,我便向山走去”,广泛后粗俗的,不是文学,而是庙堂。
  或许庙堂也该有神圣性吧,但庙堂无法支配自己,只能消极的看着自己入世。“世”也在思考,出世与入世,“世”为何物,“己”为何物。“世”在日本当代文学里找不到答案,怎能从影子中找寻到真实?
红楼梦是入世的,他是1到100,可“世”在影子中看到的分明是从0到1,原初与无限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后序—

  十一区的ACG作品多少集中在“从0到1”上,我想这与日本文学对社会的厌恶,或者说是疏离密不可分。什么是从0到1?就是个人的小情小爱(落点于小,而非情爱),家庭的熙熙融融,是原子化的个体解放。战后快速工业化与现代化的日本社会造就了日本现代主义文学的独特,城市化下的现代社会就是原子化的,所以即使日本现代文学在中国社会的普遍印象是“丧”的情况下,他仍会与看似毫不相干的ACG作品在表现上有看似凑巧的共性。同一片土壤中生长的玫瑰也许花色不同,但总归还是同一个品种。

楔子·静希草十郎—

(从序、到后序、再到楔子,能不能讲正文啊!)

  释迦牟尼为盗贼降下蛛丝是善,但盗贼非善,佛祖亦非善,如同香葱区别于红葱,善行非善。非善为恶,佛祖不尽然为恶。
  阿草说:「杀人是不对的。」在修行中启蒙了自己的善恶观,明明无人灌输。如果社会是人与人的总和,那人熊共存的大自然显然不是社会,在自然界中领悟的善恶观又是否是真实的善恶呢。或许人性并非白纸,善恶观天然形成。也或许善恶问题是客观问题,白纸的思想不会改变善恶的真谛。
  阿草为什么下山。可能是未曾杀人,拒绝杀人。也可能是杀人太多,大逃杀的胜利者。无论地狱还是天堂,都是自然的影子,镜中水月。阿草在成长中不断变化的善恶观,说明纯粹的并非根本的。自然所给予的苦难并不会打破一定的法则,人生所给予的苦难却没有那么纯粹。

  咏梨神父说:「你是一片不带颜色的空白,也这也表明你没有自我,没有归宿。」抛开心理学与哲学内涵,阿草没有自我吗?如果他没有自我,那阿草是谁,“我”是谁?阿草确实有三观这个东西, 事业工作政绩起码是恪尽职守 (串戏了啊喂!)不论他成熟与否。因此问题回到了“世为何物”上,过分注重从0到1,“世”这个单字的社会性被消解了很多,转而追求个体世界。
  草十郎为了保护青子而去破坏自己不杀人的原则,这意味着将草十郎这个人杀死,而青子在草十郎心中成为比他自己还重要的人,但青子并不想成为这种东西。
  单从剧情上看,阿草跟青子的矛盾是用来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从文学角度上去看,则体现出普遍性的不完备,是东方主义发展而来的表现。虽然青子也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但这种不成熟是对于魔术协会与圣堂教会的不成熟,是在普遍框架中体现出的不成熟,与阿草的所谓“无自我”展现出泾渭分明的内外区别。因为在型月世界中,两大势力是带有天然正义性的,也因此他带有后殖民主义“蛮横无理”的大家长表现。      而阿草就属于在普遍框架外的特殊性的行为,他本人则是不完备本身,而这种行为又成为了文化逆输出的体现。青子因此获得了跳出普遍框架的途径,为什么青子十年后仍然不能独当一面,因为成熟的标准是用来评价魔术师,或是魔法使的,她用超越性的眼光审视了普遍框架,不成熟其实是更成熟的表现。


间章—

  “世”把自己变成一部公路片,或许四十年,或许四百年,或许永远也不会结束。旅途中也需歇息,舟车劳顿。走了太久,走了太远,也会遭受磨损,审视自我总令己错愕,“世“看到身体被二分,政治性在这边,社会性在那边。

  政治性被“世”看的更重要,但爱之深,伤之切,这一侧的身躯已被伤的体无完肤,不限于外在,那侧的社会性也在蚕食这副残躯。破而后立,“世”在懵懂间拥有了现代性,那是19世纪的尾声,For whom the bell tolls,it tolls for thee.

  粪土培育出的美丽花朵,是否真的美丽呢。毕竟破土而出,沾染的气息不可分离,或在蕾面,或在心中。玫瑰花期短暂,与浪漫一同转瞬即逝。
  玫瑰枯萎,化作养料,重新融入现代性。

久远寺有珠—

  随意堆砌几个关键词,例如“理性”、“封闭”、“无直接心理活动”,乍一看觉得有珠与浪漫主义文学没有多少交集,这也非常正常,日本应当是不存在狭义浪漫主义文学的(也可以说它存在的时间非常短,且影响力不高)。但根据普遍性的不完备理论,以理性一词举例,肯定是没有绝对的理性的,如果有,那他必然是非理性的伪装。封闭一词则是语言艺术,也可以将其称为独立与自我。所以我们可以得出有珠符合浪漫主义文学角色特征的结论吗?遗憾的说,Yes,and no.
  本土思潮(所谓的本土思潮用更契合的语言表述应该是被日本接受的现代文学,本质还是西式的)对浪漫主义文学的影响太大,迅速成为了被同化的,本土的文学,浪漫主义被包含在了反浪漫主义中,也即写实主义文学与自然主义文学之中。
  这种特殊的浪漫主义文学分支所导致的最大问题是“自我”的缺失,而用人与人的互动,人和人的关系进行填补。这与现代商业作品恰恰相反,“自我”与“关系”都属于人设与剧情的糅合,没有像人设与剧情一样非常果断的二分,应该算是更复杂的属性。
  通览小说不难发现,有珠跟青子在心理活动上的描写篇幅差异很大,青子的心理活动描写通常以类似“青子觉得自己..”的语句起头,而且篇幅均较长。但有珠呢,则是“青子注视有珠的目光知道..”、“草十郎发现有珠..”等等语句起头。这些语句所描写更像是一种推测,似乎也可以展现出人的心理活动,但仔细斟酌就不难发现他更像是描写人的外在非理性,而非内在自我。
  为什么我用非理性这个很别扭的词汇而不直接说感性呢。其一我认为感性这个词本身就不太正确,其二我认为感性与自我是紧密相连的。
奈须告诉我,有珠是个被困在过去的人,她足不出户,性格的某些方面甚至远不如同龄的少女成熟。这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她和别人互动时流露狡猾或者小气的一面时,就会暴露出不成熟的一面?理解这一点后,画她变得容易很多。
  从4gamer的采访中能看到小山通过反差塑造出了一个生动的“人”,有珠在阿草面前不加掩饰的流露出这些表现,就可以说她是感性的吗?自然是否定的。角色为什么感性?因为他有知,这个“知”既可以是学校中的学习,当然大部分情况下还是社会对人的塑造。感性的人往往是“我知道可以怎么做,但是我一定要这样做,因为我有自己要践行的三观,要保持自我。”而有珠这种非理性便是“我有一定的社会认识,但无知显然是大于有知的,所以我不知道怎么做,是因为别人那样做了,我不知道什么是对,但这样一定无错。”
  而且这段采访中有一句话“和别人互动时才会有不成熟一面的展开”,也就是跟青子与阿草互动了,这便是前面所提到的人与人的关系。所以这种反差属性与其说是有珠固有的,更像是关系的结合所带来的,人物成为了关系的附属品,这就进一步导致了自我的缺失与所谓自我的空洞。
  但你问我,有珠这个人塑造的好吗,确实挺好的,能给人一种亲切生动的感觉,对商业作品来讲其实就够了。只不过,人可以是精彩的,但精彩的人不一定能成为角色,如果对读者而言,角色与人无差异的话,那文学与现实就无差异了。
  所以回看第五章游乐园一战时就能了解到有珠的善恶观了,内在自我空洞的人善恶观自然是虚假的,魔术协会的规矩成为动物本能,虚假的善恶观既可以说是用来掩饰利己性的,也可以说是不存在这个概念。

间章—

  社会性耐不住寂寞,“世”感到些许不自在,有些厌烦。明明是他依附于我,可他能随心所欲、活蹦乱跳,我却颤颤巍巍、胆战心惊。“世”没意识到,那份不自在的原因是颠倒。也正因为无意识,才会将过多的目光看向颠倒。“世”过于依赖眼睛了,道路还在延伸,但公路片却要走向尾声了。

楔子·有趣的事—

  讲一个我认为有点意思的小细节。
不过在听取磁带预试音时,感觉花泽小姐的声音作为有珠比我想象的还要完美。
  金鹿跟青子说,她是坚定的磁带派,坚定反驳青子认为的“光盘会取代磁带”一说。结果十年后蘑菇还在用磁带为介质收录音,该说这个做法契合了魔法使之夜的氛围,还是表现蘑菇不怕自己老婆呢。

楔子·无趣的事—

  日本的ACG作品,能被稍微标榜上深度的,或多或少都会沾染上私小说的属性,但也是基于主角有明确的对立对象这一条原则上,而且这个“对象”几乎都具有人的表现。之所以要让主角拥有对立的行为,是因为私小说是用来作者用于展示自我的工具,而自我并非是天生的东西,它需要通过对立来表达出来。
  对立也是关系的一种,但其与前文所说的“当人物成为关系的依附品时便不存在自我”并不相同,“关系”中的人与人是两个不同的主体,所呈现的是处在社会关系中的相互发展,通过发展推动剧情。但对立对象的本质上是自己的内面,表象的对象仅起到从外部推动认知变化的作用,但这并非表示对象便是不重要的存在,内面与对象是门锁与钥匙的关系。
  以《魔法少女小圆》跟《新世纪福音战士》为例,两者最表面的对立对象都不具有人的表现,前者与“规律”作对,后者与“使徒(外星人)”作对。人是无法与抽象的事物产生共情能力的,而共情是找寻内面的第一步(这里的共情可以当作是理解,同时要区分理解与认可的差异),所以要展现自我就只能分化掉内部,分化的结果就是“晓美焰”作为主角与“鹿目圆”对立;“碇真嗣”作为主角与“其他所有人”对立。
  而表象对象的不同使得两部作品主角的自我产生了极大的差异。在魔法少女小圆中,晓美焰认为世界是倒错的(倒错),这种倒错的倒错表现在鹿目圆的主体意识包含了晓美焰的客体存在,而晓美焰认为其自我应该包含鹿目圆的肉体存在,也即晓美焰为了实现自己不再孤身一人的目标。晓美焰把自己叫做魔,其实她也是神,不过鹿目圆也只是晓美焰的不完备内面,这份不完备使晓美焰最终成为了孤立且唯一的个体,也正因此实现了绝对性的自我。
  为什么我要说“倒错的(倒错)”呢,晓美焰所认识到的是括号里的倒错,在故事中便是现象的倒错,而前者的倒错则是认知的倒错,受限于故事框架,故事中的人物基本上是认识不到前者的倒错,因为这份倒错并不发生在小说,而在现实里。只有作者认识到了现实的倒错并愿意将其投射到作品中,故事中的人物才能认识到前者的倒错。
  新世纪福音战士的区别则是,碇真嗣作为一个不作为的角色,并没有发现现象的倒错,而是见证了现象的倒错的再倒错,最终就有了真心为你中放弃补完的结局,最后的场景也正是内面的外化风景,象征碇真嗣在普遍装置外,找到多样性的自我。

魔法使之夜—

  大家都很喜欢“平”这个字,在魔法使之夜的评论中,我见过“平淡”,也见过“平静”,还见过“平凡”。蘑菇觉得魔法使之夜的氛围是宁静的,理由是作品塑造的整体氛围与所处的历史背景给人精致与平缓的感觉。但真当如此吗,又为何如此呢。只有这种时候,我才会稍许认可文学理论这门屠龙术。
我想抛弃所谓的流行话题,集中精力去雕琢更精致的东西。
我想创造一个时间平静流逝的世界。
那时我所见的闪闪发光的事物,就算现在被证明是错误的,也是一种财富。

  这是蘑菇认为的宁静,是一种氛围,是“社会的呼吸“、“城市的脉搏在跳动”。三咲在过去的几百年里坐落于山脚下,小溪口,水草丰盈之地。砖楼取代草屋,电力取代煤油,城市取代农村,但小镇还是小镇。奇迹的泡沫,增长的经济,仿佛不会停下,令人安心。
  寥寥数笔,我可以从我的文字中与宁静共情,与时代共情。但宁静是凭空变出来的吗,是一开始就存在于20世纪80年代的吗?莫非在过去与未来的人们都无法感受到宁静。
  因此宁静作为“风景”的发现途径被掩盖住,模糊化了。青子在学校中的举动、大家间的互动、草十郎在同居时的差分都确实是心理活动的外化表现,但因为与外部环境,与时代融入太深,便被模糊化了。它没能成为内面,所以无法发现倒错。
  阿草作为一个与时代脱钩的人,象征了他的心理无法与时代结合,得以从更加本质的地方去描写其心理活动。这与有珠的“中世纪思维”也有所不同,有珠是理解但不接受,阿草是不理解,所以在机缘巧合下阿草成为了唯一能够发现宁静的人。但此时的发现是因为人设的不得已而为之,所以可能蘑菇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份宁静的来源。
  前文说过,自我是需要通过对立来表现出来的,蘑菇说魔法使之夜在立项的时候没有游乐园一战,那作品的核心自然只能是姐妹战了,但橙子这个角色用了类似“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的方法进行塑造,将矛盾弱化,甚至于消解了,这使得对立的行为不够彻底。使作品对于“自我”概念的整体塑造产生了残缺感,进而使“宁静”残缺。

  对于自然之美,我们必须在我们自身之外去寻求其存在的根据,对于崇高则要在我们自身的内部,即我们的心灵中去寻找,是我们的心灵把崇高性带进了自然之表象中的。

结语—

  写完“久远寺有珠”这个分段后,我病了几天无力写稿,等再次坐到书桌前发现把文章的构思忘得差不多了。又想赶在圣诞之前发出,结尾段本该写的更好,算是遗憾。
  也是因为时间不够,才在副标题上标一,原本的构想中,这篇文章还有海猫鸣泣之时的部分,原本的标题叫“聊聊久远寺有珠与《海猫鸣泣之时》”,下次有机会再写吧,说不定魔法使之夜2发售的时候呢。
给自己定的规矩很多,比如ACG相关话题绝不谈政治、哲学、宗教,但文学与这些东西息息相关,导致自己写文章使就像带着镣铐在三个鸡蛋上跳舞,挺不自在的,但好在没有违背自己的规矩。
  “序与间章”、“楔子”、“正文”,讲的是不同的东西,互有联系,我很难得构建一次这样的框架,所以有些拙劣,但还是花了不少小心思,藏了一些内容与问题,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得出来。
  文章的核心是受柄谷先生《日本现代文学的起源》一书启发,拿了一些概念,作了些完全不同的用法与解释。
  我以前有并不想在文章开头参杂太多个人情感与心路历程的习惯,因为这会破坏文字的分量。所以本文前言的内容是以往结语才会说的话,毕竟太多人仅凭标题与前言就臆想我与我的文章,进而输出不负责任的评论。我在以后都会把结语的内容放到前言,为原本放置于前言的文字开辟一个新的“序”,我希望通过有情感的内容告诉大家我是活生生的人,批判的文字也许并不冰冷。
  不过这篇文章算不得批判,即使在批判,也不会纠着一部商业作品大骂日本文学,很掉价的行为不是吗。在商业作品中找文学价值,就像在垃圾堆中找吃食。想把这篇文章自夸为日本现代文学的科普文。但是别人做科普都是深入浅出,我是浅入浅出,僭越了。所以思来想去,觉得能成为抛砖引玉中的砖石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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